“波利尼是波利海苔的新品吗?”这可能是波利尼来沪所遭遇到的最无厘头的问题。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古典乐大师根本就是一连串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毫不相干的陌生洋名儿;但在钢琴粉丝那里,“波利尼”足以让他们血脉贲张。以同代演奏家中罕有人超越的肖邦演绎著称的波利尼上周日于音乐厅的演奏不在乐迷意料之中“就范”,而是另辟蹊径,弹那些很少被搬上舞台的冷门之作,以及20世纪新音乐试验之作,这可是“小众中的小众”。
他的演奏,是在用音符造房子
打开全球一线乐团官方网站,你会发现他们从来没有如此整齐划一地上演3B作品,为啥?好听呗,保险呗。与此同时,推行“保守主义”的他们将所有当代音乐锁进资料室,让有可能不堪入耳的另类音符没机会跳到前台──而波利尼却依然故我。
他就是这样一个倔老头,身材不高,谢幕时下巴上扬。傅聪演奏时尽可能躲到舞台最后方的阴影里,“波霸”却恨不得将自带的钢琴摆下舞台,四个探照灯一样的顶灯直射他和前排观众,“炫”到不行。
“当代音乐没能像当代美术那样,为大众所熟知。”老头儿很不忿,于是一马当先,甘当重任。但是要知道,美术那是平面艺术,音乐算是线形艺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当代美术扑面而来,看在眼里拔不出来;当代音乐却很惨淡,不少人听了十行,即可逃之夭夭。这个,和耐心有关。
对此,老头很着急,他要求观众“保持起码的礼节,‘试着’专心听下去”。这让人深感,当代音乐已归属科学范畴,而不是美学领域。这种说法貌似和“只有音响,没有音乐”或者“只有技术,没有艺术”一样,而真正触动心灵,带来美感的,是后者。
被赞誉为当代音乐“不畏艰难捍卫者“的”波霸“,当晚的演奏全然可以看作是种挑战。开场就弹半疯状态下的舒曼作品──这首曲子弹奏的人不多,因为疯子写的曲子无逻辑可寻,很难背谱──他甫一上场,屁股还没落座,手指就已触键,之后一泻千里。演奏过程中,老头的鼻息声大得像打鼾,令维持秩序的4位小姐数度悄悄走到前排察看观众席究竟。呼哧呼哧,那是老头在心里唱啊。
波利尼的演奏属于刚强的那种,虽然技术有所退化,细节不能全部顾及,但依然令人情绪昂扬。特别是下半场对于那些非传统旋律当代探索之作的演绎,令不少“纯古典主义“拥趸也不得不点头称是。在演出之前,他们对下半场的曲目并不看好。没想到,老头却以自己的理解以及断句结构方式,使得曲子焕发出巨大的想象空间。真应了青年钢琴演奏家陈萨那句评价:”他的演奏就像是在用音符造房子,有着非常清晰的结构感。“这个优点令很容易陷于”零敲碎打“的当代作品,有了引领人“深入下去“的可能。
观众褒贬两边倒 革命派路途遥遥
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被戏称为“返场之王“的波利尼于掌声之中一再返场,达4次之多。说是意料之中,是因为此前他在香港的音乐会以及三年前北京的音乐会上都是5次返场。观众起立鼓掌、盛情难却自不用说;有人还猜测起老人家故意造势的可爱心态。一次次的掌声如潮,一次次地站在聚光灯下收获赞美,一次次地再到钢琴边落座,直到大家期待的肖邦响起,那已是第四支返场曲,前三支是用来“调”胃口的。
当肖邦《革命练习曲》的第一个乐句响起,所有站起来鼓掌的观众齐齐发出“噢”的惊叹,不约而同地立刻坐下来听。此时,音乐厅已HIGH到极点,大家激动难耐,几乎是揣着一颗乱颤的心囫囵吞枣地听完,惯性般地再次起立鼓掌。更有小朋友在之前无任何安排的情况下跑到台前,与大师握手,把叠好的纸飞机塞进他的手里。
接下来的签售令音乐厅长廊水泄不通,人群的热气混着下雨的湿气,一切都黏糊糊地拖曳着还能没从新曲中“拎”出来的混沌思维。人人一张大红脸,洋溢着兴奋,“签到了,签到了”的声音不时从前排传来。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在长廊的另一边,另一部分观众排队领伞之后径自离开,没有多瞧大师一眼。这部分人里,多半是“声音派”,仅以声音的好坏论英雄,他们认为“波霸”的演奏只能算得上有价值,没能打动他们。
其实,在大师演出下半场时,笔者已发现观众席里琴童模样的孩子们在父母的陪同下先后离场,虽然大师强调自己要体现“钢琴革命性的发展”,但该种革命性显然对于“熏陶心灵”没有意义。好听就是硬道理,没有了这个,我管你是什么波利“泥”、卡拉“羊”……
抛却各色观众评说,单看过去时代的钢琴大师们,他们就很少关注同时代的音乐,波利尼则以一己之力独守“音乐必须吐故纳新”的科学发展观,甚至在卡内基音乐厅策划了一个名为“远景”的演奏系列,主推当代音乐。从这一点来说,精神可嘉。
老头个性强烈,不但表现在坚守曲目,还在于他一向被认为是毛病最多最难伺候的钢琴家,即便在欧洲,其演出也相对稀少。无论走到哪里他自带钢琴及调琴师不说,此次,还要求音乐厅将温度调高,热得观众汗湿衣襟。这样另类的大师可否再度来沪?不免回想三年前,他所引发的北京“票荒”,前一站香港现场的“爆棚”以及此次上海站近乎全满的上座率,再看看爱乐人抢票之时,网络购票系统忙到一度瘫痪,死忠乐迷雨中蹲守退票达半场之久,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与此同时,可以断定的是,如果他届时再推新曲,入场的仍是固定的那一小撮,老头只是在“小众中作新曲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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