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晚，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在音乐总监吕嘉的率领下，以一场“英雄气概”音乐会拉开了复演序幕 牛小北/摄

文 | 张听雨

2022年上半年，新冠肺炎疫情反反复复，国内的文艺演出受到了很大限制，音乐会的票房一如音乐家的行李箱——打开又合上。由于奥密克戎病毒的传播速度更快，本轮新冠肺炎疫情，政府的防控政策也更为周密严格。纵使如此，我们依然能看到为演出而奋斗的音乐工作者仍在积极筹备，争取每一场演出、每一个环节平稳、安全落地。

演不演？

打乱仗，不能慌

演出频繁变更、取消令演出人疲于奔命。“这两年的演出就像是在打乱仗！”某交响乐团团长如是说。而“打乱仗，不能慌”似乎成为了今年演出机构的主题词。

今年是法国作曲家塞萨尔·弗兰克诞辰200周年，他以技巧繁难而出名的作品《交响变奏曲》在杭州的演出可谓一波三折。今年，杭州爱乐乐团原定于年初举行的法国作曲家专场音乐会中是包括这首作品的，由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教授杜泰航演奏，但受疫情影响，改由身在上海的钢琴演奏家宋思衡救场。面对这首从未接触过的作品，宋思衡一收到杭州爱乐乐团艺术总监杨洋的邀请，就立刻开始了紧张的“修行苦练”，甚至在公众平台发布练习视频后，还闹出了有外行人质疑其是否通过钢琴八级考试的乌龙。他以调侃和乐观的心态迎难而上、愈练愈勇。最终，为所有观看视频的观众交出了一份超十级的答卷。然而，临到演出前一天，因疫情影响，宋思衡也未能登台。无奈之下，乐团只能忍痛将《交响变奏曲》从整场音乐会中割舍，令众多乐迷大呼“遗憾”。杭州爱乐乐团在音乐会的回述中写道：“请记住今夜，记住塞萨尔·弗兰克。虽然有些美好被遗憾错失，但总有一天，时光会给我们弥补的机会。”

杭州爱乐乐团法国作曲家专场音乐会

据乐评人马孔多介绍，疫情期间，江浙地区的艺术生产处于一个很微妙的状态。这里离上海很近，上海4月以来的疫情波及到了江浙地区的演出；另一方面，江浙地区几支乐团的总监很多都是北京、上海的艺术家，上海与北京接力的疫情使得江浙地区的多家演出机构雪上加霜。

为了应对疫情带来的影响，杭州爱乐乐团的演出都会有多套备案——国内艺术家为国外艺术家备案，杭州艺术家为国内艺术家备案，本团艺术家为杭州艺术家备案。事无巨细的前期准备为的是给观众圆满的呈现。苏州毗邻上海，苏州交响乐团副团长周颖说，受疫情影响，乐团在2月13日演出后暂停了音乐会和公共活动。为了与观众建立联系，乐团推出了一系列名为“我们需要艺术”的短视频，音乐家们在金鸡湖附近的户外表演室内乐。金鸡湖是该市的一个景点，毗邻该乐团的所在地苏州金鸡湖音乐厅。

“我们相信音乐和以前一样重要。”周颖说，乐团中有许多不会说中文的海外音乐家，疫情期间，除了安排好线上音乐活动外，乐团还尽最大努力帮助海外音乐家渡过没有排练和演出的困难时期。“疫情期间，当他们不能回到自己的国家与家人团聚时，缓解他们的焦虑也很重要。”尽管新冠肺炎打乱了他们的日常生活，但音乐家们每天都在家练习，每周还会在网上见面几次，一起演奏乐曲。为了与观众互动，他们还在网上分享了他们的日常练习。海外音乐家还作为社区志愿者参与疫情相关工作。6月11日晚，苏州交响乐团特别策划“热摇一夏”音乐会在金鸡湖音乐厅正式上演，这也标志着苏州交响乐团线下演出正式恢复。这次，乐团以小编制的室内乐试水复演，曲目包括木管五重奏、铜管五重奏和圆号四重奏多种室内乐形式。“我们为观众选择了一些快乐和喜悦的乐曲，因为是时候庆祝回归音乐厅了。”周颖说。

每年，宁波交响乐团举办的新年音乐会已经在市民中形成了良好的口碑，今年新年音乐会开票四个小时便迅速售罄。而随着去年年底突如其来的疫情，演出开始陆续取消或延期。跨年之际正是演出最忙碌的时候，乐团负责人童铭用了“含泪泣告”四个字表达了当时宣布取消演出时的心情。指挥家吕嘉与宁波交响乐团的音乐会最初定在今年3月。“我们每个月都在追着艺术家订新日程，上海疫情影响我们，3、4月的计划都推迟了；北京疫情影响艺术家出京，结果5、6月也演不了。几经协调我们还是决定保留这场音乐会，把吕嘉指挥的布鲁克纳音乐会推迟到7月，希望最后能顺利进行！”

6月6日晚，吕嘉执棒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  牛小北/摄

6月6日晚，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在音乐总监吕嘉的率领下，回到他们熟悉的音乐厅，为这场来之不易的重逢献上礼物——贝多芬最具英雄主义气概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命运”》和《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英雄”》。这场音乐会也标志着国家大剧院拉开复演序幕。这场演出在遵循75%上座率的防疫限额下，开票12小时即全部售罄。

6月11日，李飚执棒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  牛小北/摄

6月11日，指挥家李飚执棒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演出巴托克《乐队协奏曲》等作品。音乐会正曲结束后，他面向观众发表了一番感言并介绍了此次演出中的插曲。这次排练一共三天。第一天，两位小提琴演奏家被隔离了；第二天，有一位低音提琴演奏家居家隔离；第三天，又有一位小提琴和中提琴不能到岗。每天都有弦乐演奏家被隔离，低音提琴首席刘怡枚直到最后一次排练才来临时救场。

“这一轮疫情，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连续49天没有演出！我们每周都会开会研判疫情的走势与政策，力图尽快给听众带来更多好演出。”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总经理任小珑如是说。

开不开？

动静结合，百折不挠

剧院开不开放？演出开不开票？音乐家开不开始排练？这几乎成了演出人疫情期间每天起床的人生三问，机构与院团的决策此时也显得至关重要。保持“求战欲”、怀揣“平常心”、放下心有不甘与遗憾，似乎成了演出人自我调节的家常便饭。演一场就是赚一场。这里的“赚”指的不仅是票房，更多是指疫情期间能演出一场就是胜利的侥幸感。

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在演出开票方面可谓“百折不挠”。“618”是全民抢购日，中山公园音乐堂这天举办的北京爱乐合唱团的音乐会也格外火爆。

6月18日，中山公园音乐堂“雪花绽放 冬奥之光——北京爱乐合唱团·童声合唱音乐会”

但不为人知的是，这场音乐会的上演十分曲折——疫情期间，合唱团没有合适的排练场地，中山公园音乐堂免费将场地借给合唱团排练，才促成了演出的顺利进行。6月25日刚刚演出的“风的色彩”音乐会，原本的演出时间是2021年11月25日，因疫情影响，一推再推，终于上演，艺术家、音乐堂的工作人员与听众都松了口气。“音乐堂地理位置特殊，既要遵守公园的限流规定，又要顾及演出安排。最戏剧性的是，有一次一位同事进公园健康宝还是正常的，而到了音乐堂门口就弹窗了！赶紧拨打12345说明情况，最后弹窗终于解除了。因为心系工作，不想就这么回家去，他一直在公园里焦急地等了两个小时。还有一次，有一场演出的项目经理弹窗了，另一位同事紧急顶替，而第二天这位同事也弹窗了，我们最后是三位项目经理接力跟完了这个项目。”北京保利紫禁城剧院管理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祝晶表示，为了尽可能地在疫情平稳期多开票，大家分秒必争，确保每个项目都有两到三个负责人能随时顶上，积极确保每一场演出安全、顺利上演。

5月之前，国家大剧院的场务工作人员戴的是普通医用口罩，有的上面还有大剧院的标识。而5月这轮疫情过后，所有人都换上了N95口罩。疫情反复拉锯，精神生活的重要性逐渐凸显。“一个演出项目的实施过程如同盖楼，一栋楼要想在疫情期间成功盖起，往往要拆了再建、建了又拆，反复好多次。一套曲目一旦错过，有时就是永别。”和任小珑对话时，他的语言十分生动，“疫情乍起时，就像灰尘在屋子里腾空扬起，为了大家共同的安全，你必须等到尘埃落定。”

6月初，北京疫情好转，演出重开。国家大剧院第一时间便开票复演，行动之快令业界叹服。“大剧院是北京乃至全国演出行业的风向标，有人以为我们有‘内线’助攻，所以我们总能第一时间复演，实际并非如此。”任小珑说，能迅速复演，原因很简单：“其一，肯定要和相关部门动态沟通，随时了解防疫政策动向，才能精准预判形势，这一点十分重要。王宁院长每周日下午都和大家开会，结合当天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预判和部署下周工作，周一乐团再据此安排具体计划。其次，国家大剧院具备整体平台优势，除了自有乐团之外，从剧场档期，到宣传筹备，到票务营销，剧院所有部门发挥强大的向心力和协同力，是我们快速复工复演在机制上的根本保障。这一个半月里，乐团每周都会按本周将要复演而做好曲目和排练准备，剧院各功能模块也都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着。尽管最终的复演很久才盼来，但大家高涨的‘求战欲’保持始终。这样的姿态，是大剧院快速复工复演在精神上的重要法宝。”

国家大剧院副院长宫吉成说：“大剧院严格按照北京市疫情防控要求，采取75%上座率限流、查验72小时内核酸检测报告等手段，为观众们提供安全舒适的观演环境。”国家大剧院市场部部长金慧表示：“演出、市场、品牌等各部门时刻准备，提前做好每个月的演出排期和票价制定计划，备好相关文案随时等待发布。我们的宣传主要依靠自媒体平台、短信和会员微信群等方式，很多乐迷得到消息后也开始口口相传。6月5日上午，北京市发布疫情防控最新政策。下午6点左右，我们发出了公告，6月6日的“英雄气概”音乐会正式开票，会员们由衷感慨，‘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生命中不能没有音乐。’”

买不买？

机构与观众的双向奔赴

线下演出买不买票？线上演出买不买账？遇到突发状况怎么才能让观众满意？这些问题，观众心中自有答案。

最近重新组建的成都交响乐团不但在线下音乐会积极为观众着想，同时也利用线上演出的优势，积极在线上演出形式上求新。团长肖鹰介绍：“最近，我们每次线下音乐会都会提前安排听众做免费的核酸检测。这一轮疫情期间，我们准备了多套室内乐音乐会在云上播出。每一场音乐会邀请了不同的专家对乐团的演奏家作专业上的指导，并安排录制讲解视频嵌入到演奏直播中。这种创新方式既可以提升乐团配合度，又可以很好地加深观众对曲目的理解。”6月24日，乐团复工后线下第一场交响音乐会在成都城市音乐厅上演，当天票房全场售罄，云上与线下的热度无缝衔接。

6月24日，张亮执棒成都交响乐团“从北欧到西伯利亚”音乐会

童铭表示：“宁波交响乐团这个乐季，艺术指导、中央音乐学院院长俞峰为我们布置了很多重量级曲目，而线上演出有的细节反而会更加直观体现在观众面前，很多时候更需要精雕细刻。疫情期间，我们几乎以每周一场的强度开展线上音乐会。每周五的上午是宁波乐迷翘首以待的‘开盲盒’时刻，那天我们会公布这周线上演出的内容，经常可以看到乐迷在网络上的实时互动与讨论，大家都在猜这周开到的是不是自己喜欢的音乐家或者作品。为了更好地保证线上直播的效果，乐团的行政团队全体上阵，不上场的乐手会帮助宁波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切换摄像机位，以保证直播的专业性。”

不仅演出可以直播，排练甚至也可以直播。国家大剧院6月复工的第一场贝多芬音乐会的排练期间，第二小提琴首席刘弦所居住的小区突然封控。这期间，他请乐团的同事在排练厅架起手机，直播排练，记录指挥吕嘉的要求。

观众的购票习惯也似乎改变了。“乐迷现在不会提前买票了，有时前期怎么宣传都卖不动，而演出一星期前，票迅速就卖光了。可见乐迷的热情不减，不过更加‘伺机而动’了。”童铭展示了一张乐迷发来的照片，他因为疫情原因，一口气退了72张票，连在一起像一副扑克牌。北京的资深乐迷、钢琴教师王彤表示：“许多单位要求‘两点一线’，不让去剧院，一些乐迷想看演出也去不了，而反复退票抢票本身也比较麻烦，有的演出因为延期更变成了遥遥无期的等待。我们还应该有更多优质的节目。”资深乐迷、一位500人乐迷微信群主王宇表示：“6月6日，听说大剧院能演了，尽管周一演出是非常少见的情况，但第一反应还是要买票，还是要听。”6月26日是王宇的生日，这一天，他选择走进音乐厅，听一场中国爱乐乐团的肖斯塔科维奇专场音乐会，以此作为生日中重要的仪式。“这个状况下，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期待演出。”王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