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普洛纳的街道
文 | 高洁
摄 | 邵景义
1518年3月22日,麦哲伦与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签订航海协议。一年后,卡洛斯一世被加冕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这位“哈布斯堡王朝争霸时代的主角”揭开了西班牙日不落帝国的序幕。
作为一个近五百年后的现代人,我虽身处美国,即使从未到过西班牙,它的存在感也不容忽视。比如,萦绕周围的美国第二大语言西班牙语,比如从圣地亚哥起一路向北,由全长965公里的加州El Camino Real(西班牙语意为皇家大道)串连起的1769年至1823年间传教士所建21座西班牙教堂,再比如斗牛士、令人神往的弗拉明戈舞蹈,以及小提琴家萨拉萨蒂热烈奔放的乐曲。几年前,因师弟受邀参加西班牙萨拉萨蒂小提琴大赛,作为同行兼记者,我决定一同前往。
留在时光里的古堡
到达马德里机场后,我们租车前行,繁华的马德里从某些角度,和那些现代化大都市颇为类似。在驻足马德里皇宫,穿过格兰维亚大道后,我们继续赶往四百多公里外位于西班牙北部、毗邻法国南部的纳瓦拉自治区首府潘普洛纳(Pamplona),1844年小提琴家萨拉萨蒂就出生于此。
乡间引水渠
沿路经过高大的引水渠,田野延展至远方,村庄中教堂的钟楼矗立在夕阳的余晖里。海明威曾在文中这样描述眼前这片土地:“汽车沿公路不断地向上爬……回头看,只见山下展现一片开阔的原野。在原野后面遥远的山坡上是一块块翠绿和棕黄色相间的田地。”红顶白墙有着铁艺阳台的房子零星散落在道路两边,我们下车在路旁小加油站买一杯咖啡提神,却不想没有一欧元零钱。看店的西班牙姑娘也不讲英语,她只是善意地摆摆手,示意我们不要紧,拿走路上喝吧。
西班牙北部乡间小屋
接近目的地时,远山之下,出现了一大片连绵的红顶白墙房屋,进入城中,一条条狭长的街道呈放射状从一个个街区中心广场向外延伸,古老的教堂与蓄水池静静停留在时光里,潘普洛纳,正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当地音乐季册页中以西班牙文醒目地写着:萨拉萨蒂小提琴大赛将把潘普洛纳变成世界小提琴之都!来自世界各地的24位小提琴家入选参加第12届巴勃罗·萨拉萨蒂国际小提琴比赛,比赛在巴鲁阿尔特举行,并配合相关精彩活动。
西班牙语中巴鲁阿尔特即堡垒,在这座现代化剧场及会展中心旁边,正是潘普洛纳城堡的遗迹。与比赛相关的一些活动,如小提琴家萨拉萨蒂生平展览就在城堡公园举行。这是一座建于16世纪至17世纪之间的经典西班牙军事堡垒,从空中俯览,主体仿佛两个错落叠放的五角星,形成一个多角形,雪花般精致,原本应为十角,现余七角。当初在印度果阿海岸,我曾见到葡萄牙人留下的类似军事堡垒,却未有一座有这般规模。
其他比赛期间的相关活动还包括纳瓦拉交响乐队使用西班牙公司研发的名为“我的音乐体验”电子乐谱系统演奏的音乐会,舞台上每个谱台都放着一台类似平板电脑的读谱器,以减少音乐家演奏时翻谱的麻烦。
那些关于生活的满足
墙外光阴短,城中岁月长,潘普洛纳的韵味使得繁忙的比赛都仿佛一瞬间慢下了脚步。人们就像海明威描述的那样:“晚上就是散步。晚饭后一小时之内,所有的漂亮姑娘、当地的驻军长官和城里所有衣着入时的男女都在广场一边的那条街道上散步,咖啡馆桌子旁都坐满了用过晚饭的常客。”
在巴斯克语中潘普洛纳名为Iruña,意为城市,可追溯到青铜时代晚期至铁器时代早期。于城中散步的时候,常常可以看到阳台上挂着的红、白、绿三色巴斯克旗。傍晚这里的人们常常喜欢聚在一起,在路边小馆品尝一种叫做pincho的小吃,巴斯克语意为“用牙签插着吃的”,一串串颇为精致小巧,串着面包、奶酪、水果、火腿等等,其中不乏十分有创造力的多种味道混合,即使有些搭配貌似黑暗料理,尝起来却别有新意,给味蕾带来陌生的美味体验。这样边走边吃,一路下来,晚饭就可以省略了。如果要吃正式的全套晚餐,也有很多不错的餐馆,大概每人不到20欧元,包括餐酒。有一次,我们一行5人在广场上选了一家位于二层的餐厅,乘电梯前往。酒足饭饱,还是同样5人,即将乘电梯离开之时,电梯门突然无法关闭,警铃大作。友人缓缓开口,不会是超重了吧,众人将信将疑。他随即跨出电梯,警铃瞬间停止,电梯门关闭,运行正常。
在西班牙,弗拉明戈是一定要看的。我们随意选了一家,厅里光线昏暗,桌子不多,小小的舞台上,灯光下,只有两名吉他演奏者与一名舞者。舞者已非青春年少,当乐声响起,她伸臂摆头踏步,一瞬间,仿佛王者附体,磅礴之气向四周扩散。我被钉在座位上目不转睛,那一刻,我体会到了弗拉明戈的美,铮铮铁骨下的艳丽与风情,追魂夺魄。一曲舞毕,另换了一位更年轻貌美、身姿曼妙的舞娘,但我再也找不到刚才神魂冲击的感受了。
弗拉明戈舞者
作为圣费尔明节的举办地,潘普洛纳现有着建于1922年,可容纳19720名观众的斗牛场,也是圣费尔明节奔牛活动的终点。当斗牛士在雄壮的乐声中入场,全场欢腾,每一次的击杀都迎来潮水般的欢呼。但对我来说,还是难于接受,于是便早早退场。
最美的城堡
泽维尔城堡距潘普洛纳仅五十多公里车程,它修建于公元10世纪冲突不断的阿尔曼索尔时期,历经扩建,完成于14世纪,为泽维尔领主所有。在古堡的走廊上,我看到一组人物故事画,与我多年前在印度果阿所见极为相似。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圣方济·沙勿略的家,作为家中幼子,这里是他出生和童年成长之地,还保留着他住过的高窄石塔。而多年前在果阿所见教堂The Basilica of Bom Jesus则是他安息之所。
潘普洛纳向南四十多公里,是另一处古迹,位于奥利特的纳瓦拉王宫。现存于伦敦大英博物馆中的一位12世纪德国旅行者的日记中对它如此描述:没有国王有比这更漂亮的城堡或宫殿,以及如此多金碧辉煌的房间了。
纳瓦拉王宫一角
在1512年被卡斯蒂利亚王国征服之前,这里被认为是最令人惊叹的中世纪豪华城堡之一。即使在今天,在所有的金碧辉煌一去不返,残垣断壁还在修复之时,它依然令我深深震撼,我想这是我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壮观的一座中世纪国王与王后的城堡。高耸的瞭望塔,可以看到18公里外的乌胡埃。它毗邻阿拉贡王国,一旦发现战事会立即警示,当瞭望塔上职守的士兵看到,就能够迅速报告国王以便及时应对。可以说它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很好地保护了纳瓦拉王国。
国王与王后的卧室是分开的,都在二层,又有通道相连,因为王后希望躺在床上从窗户望去便能看到花园美景。于是城堡的一层,有一座高大的拱形房间,只为在上面运土植树、种草栽花,为王后撑起一座“空中花园”。而今,这里常常用于举办城堡小型沙龙音乐会。城堡一层大厅未被地板覆盖的地面上,有六个极大的空洞,很深。两个位于国王与王后座前,两个位于左手处窗边,还有两个位于进门处左右两边。此时正值夏天,从洞中却能感到幽寒之气。城堡的工作人员介绍,这些空洞及其用途找不到任何历史资料,真正常用的会客厅其实在二层。也许,当人们向下望去感受到森森凉意之时,会有所感悟,《冰与火之歌》确来源于历史吧。
比赛最后一天的获奖音乐会为7月4日,隔天7月6日上午。人潮不断涌入潘普洛纳中心广场,人们身着白色上衣,高举手中鲜红的圣费尔明领巾,唱着叫嚷着。中午12点,圣费尔明节开始,人群沸腾起来,将领巾系在颈间,相互喷洒粉红色的气泡酒,白色上衣纷纷变为粉红。我举起手中的摄影机,想要记录此刻。一个西班牙青年正要向我泼酒,被身边的同伴一把拦住,用下巴示意他这设备昂贵,于是他笑了笑转头泼向其他人。
“场外,从城区边缘的那条大街通向斗牛场入口处的栅栏已经筑起,形成一条长长的通道;斗牛赛开始的第一天早晨,大伙儿要在牛群的追赶下一起跑……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群山上空高高地飘着白云……这就是节日前最后一天的情形。”海明威这样说道。7月7日早8点,奔牛活动像往年一样正式开始,逆着奔涌而入的人流,我们也该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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