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郎朗的演奏实在多年前电视上上的实况转播,那时他刚从日本仙台获第二届柴科夫斯基年轻音乐家国际钢琴大赛第一名回来的汇报演出。但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佳,这倒不是在演奏上而是在他过多的肢体动作上。我一向反感演奏家用过多的身体语言来显示对音乐的陶醉。所以,我常常情愿听克雷默、马友友的演奏(他们两人都有夸张的身体动作),而不愿看他们的现场表演,他们在演奏中身体如触电般地晃动和夸张的表情令我无法忍受。
郎朗一开始便以音乐神童的面目在传媒频频出现。通过媒体的介绍,我知道他有一个具有钢铁般意志的父亲;父亲为了他的学琴所付出的心血令一般人无法想象,这似乎也引起了一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天才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从我个人来说,我倾向于严酷,而俄罗斯之所以能够出现那么多的演奏大师,和他们严格甚至不近情理的教育有关。
1997年,郎朗以第一名的身份考入美国克蒂斯音乐学院,随即和IMG公司签约,并开了近两百场环球音乐会。IMG公司总裁兰多在评论他时说:“郎朗的演奏实在迷人了,他那种音乐魅力、风度、气质及每个表情都让我难以忘怀。”而现任美国巴尔的摩交响乐团总监的指挥家特米卡洛夫更是预言:“他将来一定能成为当代世界的钢琴大师。”
但郎朗真的是天才吗?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凭他现在的声望,显然称之为天才也不为过。但从他的演奏上来说,他已经过早地具备了明星气;他身体的晃动和脸上肤浅夸张的表情也成了一种商标。别人可能以为这是艺术家对音乐的陶醉,但我认为这是对音乐的剥削,甚至是欺负作曲家。从早期的照片来看,及时那些炫技派的大师,如李斯特、帕格尼尼,他们的表情也是一脸的痛苦。虽然我们现在不可能看到他们演出时的镜头,但我想那些大师绝不会像现在的明星那样,有一种有光鲜亮、扬扬自得的神情。
艺术,作为商品的一部分是为这个时代最令人伤心的地方。笔者曾经受人之托写一个小提琴家,但在一顿饭之后,我彻底打消了写他的念头。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技术优秀但思维简单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演奏家会有令人满意的演奏,除非他像梅纽因那样是绝世的天才!可那种天才百年难遇,我自认没有遇见的福气。胡乱地写一篇文字吹捧是容易的,且已经有很多人会写,也不少我一个。
郎朗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自己在二三岁的时候听带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时,就被它美妙的旋律和激动人心的经过句深深地触动。这使我非常惊讶,因为我女儿在他这么小的时候,第一乐章一开头准把她吓得哇哇大哭,但他是个天才,也许确实不一样。我有一个朋友曾经也对我说,他女儿小时候哭的时候,只要一放莫扎特的音乐就止住了。朋友既然有这么好的胃口,那也不要怪我翻青白眼。
郎朗是幸运的,也不乏才华,但他受到媒体过多地照顾和轰炸却使我想到了《伤仲永》的故事,而现代的演奏家也不乏有这种例子。英国小提琴家肯尼迪曾经以反叛的朋友形象风靡欧洲,所灌录的唱片销量达到上百万,如今他也厌倦了,躲在家中过着隐居的生活。明星毕竟是昙花一现的,尤其是古典音乐家,他们面对的大多是有修养的音乐爱好者,不是年轻的追星族。但同样可悲的是,那些真正的爱乐人影响不了商业化的音乐市场;而唱片制作商也大多不把真正的爱乐人当一回事,因为他们太精明,掏他们口袋中的钱不是件容易的事。
郎朗不是靠炒作出名的演奏家,他确实有着扎实的技艺,只是看他的演奏会剥夺我对音乐的尊重。曾经看过波兰钢琴大师鲁宾斯坦晚年的演奏录相,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非凡的气质使我大为感动,我又把它推荐给一位从不听古典音乐的朋友看,她也是赞叹不已,并说:“不要说音乐,一看到大师脸上的表情就足以感受到音乐的非凡。”
音乐应该是培养人的气质的,它可以塑造一张非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