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十年前,当我们在影像、文字和传说里遥望伍德斯托克的风华时,大概不会想到,十年之后,我们会拥有如此之多的音乐节,光五一期间,就有迷笛、草莓、朝阳流行音乐节、河北易县音乐节、成都热波音乐节,还有数之不尽的小规模音乐节,比如昆明狂欢节的国际音乐节。
从外看,音乐节风潮是富裕年代的必然,如沈黎晖所说:“音乐节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不仅仅针对乐迷。”但从内看,众多的音乐节以及越来越多的现场演出,应当是实体唱片消亡的结果,在数字音乐的收益混乱不明的过渡时期,被挤压出来的音乐能量必须找到一个去处,于是走下神坛、走进现场,培育市场营造风尚。当然,即便在中国唱片业的黄金时期,摇滚乐也从没能真正成为主流,但少数乐队的成功毕竟提供了可感可触的愿望蓝图,而现在,这个蓝图不存在了。
受到影响的,不只有音乐人。在微博上,看到了著名媒体人的提问:如果纸媒消失了,他该怎么办?较为现实的回复是:新媒体。较具抚慰感的回复是:新闻不会消失,只是换了载体,或者形式。
很可能,改变的不只是形式。网上疯传的那篇文章里,《最愚蠢的一代》一书的作者马克鲍尔莱因认为,“数字技术与青年力量的合谋”的结果,是“我们正在进入另一个黑暗和无知的时代。”一个渐趋碎片化的世界里,此刻所有的安慰可能只是自我安慰,像佩索阿说的:“我们所有的人组成了一个伟大的亲密集群,在命运的队列中用词语的臂肘互相捅来捅去”。
当然,思想者一向有他的过分悲凉,但可以知道的是,全球人民已经进入的,未必是黑暗和无知的时代,却铁定是动荡的时代,一切都在朝生暮死、迅速消亡,明天就是新的一天,那种动荡和重创,一点不比战争和动乱年代来得少。
人类的生命经验传递实在有限,我们身体里,并没有一颗老灵魂,承载着从前的全部记忆,使我们面对地裂山崩面不改色。像我,有限的自我安抚,也只来自亲人留下的只言片语:卖了土地投奔革命的那天,他竭力让自己“不惊慌”,饥饿来临接受西部垦荒决定的那天,他竭力让自己“不惊慌”。一个个“不惊慌”,至今铭记。
不惊慌是一切的起点。如果有一天,所有的技艺都没了去处,曾经珍惜护持的全都要重新来过,与过去的所有牵连必须隔断,也得试着像他们那样,不惊慌。就像最先接受了变动的音乐人们那样,走出录音室,日日奔波在去演出现场的火车和飞机上,面带坚忍之色,并且毫不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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