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宣布:上世纪与本世纪最伟大的指挥家之一,克劳迪奥·阿巴多,于2014年1月20日去世。DG很荣幸在过去的46年中与阿巴多合作,并能够拥有与留存大师的诸多经典录音。
克劳迪奥·阿巴多不仅拥有极高的音乐素养、出众的阐释音乐的能力,还多年以来一直辛勤工作,与同行切磋,与晚辈交流,建立了数支交响乐团,并指导创立了多个音乐节。他会被人们永远铭记。
——DG公司官方声明
内敛含蓄的贵族
“即使欲望再多每一个人都仍眷恋于尘世/虽然苦痛的气势凌人/人类的生命光环却仍闪耀/引领我们回到生命的最初/不论坦途或坎坷/是否造物主赋予的平安夜/在千百蜿蜒的冥府之路后/白昼仍将来临/正义、律法会是最后的胜利?/凡人一路跌跌撞撞/诸神,睿智圣者/是否愿意引领我/提升智慧,谨慎行事?/诸神回应/众人都应竭力尝试/因此任重道远者终将感谢/掌握心智的自由/则可适切自在”这段出自阿巴多十分喜爱的诗人荷尔德林的诗句,被用在了完成于2003年的纪录片《倾听静寂》片头。这部以阿巴多为主人公的纪录片在次年的第22届加拿大蒙特利尔影展上,获得最佳纪录片的殊荣。用这段诗句来形容阿巴多的一生,应该是合适的。
“他是个典型意大利贵族,内敛含蓄,他不会刚愎自用,而是专心谨慎。”布鲁诺·甘茨不是第一个这样形容阿巴多的人,“以前大家总是觉得我含蓄,因为我以前比现在更不爱说话,我总是把事情留给自己。有些价值观和感情,对我来说相当重要,我试着将它们融入音乐。”阿巴多在这部纪录片里自己也这样讲,这个时候他已经患了胃癌,动了大手术,病魔将他折磨得形如枯槁,但是当站在舞台上,音乐声响起时,他的眼睛闪着亮光。
就像乐迷们都知道的那样,阿巴多出生在意大利米兰的音乐世家,家里几乎每个人都会至少一种乐器。1949年,16岁的阿巴多考入米兰的威尔第音乐学院,在意大利元老级指挥家沃图的班上学习指挥,同时进修作曲、钢琴等课程。1955年毕业后,阿巴多到奥地利继续学习,他在这里认识了祖宾·梅塔,两个人后来成为至交。正是在梅塔的引荐之下,阿巴多进入维也纳音乐学院学习,师从斯瓦罗夫斯基。阿巴多还记得当时他和梅塔一起报名参加了维也纳爱乐唱诗班,在布鲁诺·华尔特的执棒下演唱了莫扎特的《安魂曲》,在卡拉扬的指挥下演唱了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阿巴多唱的是中低音,他觉得自己的嗓音还不错,“那是一次相当棒的经验。”阿巴多后来说“相当棒”,应该不仅仅指的是自己的歌唱,他和梅塔的目的是为了从近处观察卡拉扬、华尔特这些大师级指挥的手势,学习他们的格局。
意外成卡拉扬继任者
显然阿巴多进入唱诗班“偷艺”的方法有了成果,1965年是他艺术生涯的重要转折,据说卡拉扬偶然在电视里看到了阿巴多的指挥,大加赞赏,邀请他加盟萨尔茨堡音乐节。这项源于1920年的音乐节,是当时水准和知名度最高的音乐节,每年邀请世界最优秀的音乐家献艺。这一年的8月14日,阿巴多在音乐节上第一次指挥维也纳爱乐,他们的演出曲目是马勒的《第二交响曲》。这次合作,为他后来成为乐团的终身指挥进行了铺垫,也让他奠定了在国际乐坛的地位。
在这场演出的前3年,阿巴多就已经有了和柏林爱乐的合作经验,在第一次合作的37年后,阿巴多成为了柏林爱乐的音乐总监,这个结果当时还挺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柏林爱乐的传统是,历任音乐总监都是终身制,除非自己辞职或是故去。在阿巴多之前,乐团经历了长达34年的卡拉扬“统治”时代,乐团里不是每个乐手都喜欢卡拉扬,有人认为他粗暴专制,于是乐团成立了“倒卡”三人组向卡拉扬发难。1989年4月,尽管事件平息了,卡拉扬还是选择了辞职。卡拉扬的辞职让乐团乱了套,以往用几年时间考虑下一届总监人选的流程被迫缩短到几个月。巴伦博伊姆、梅塔、穆蒂、马泽尔等8名当时最优秀的指挥进入了候选名单,乐团120人以无记名投票的形式,选出了阿巴多。
这个结果让业界颇为意外,因为当时不论是声望还是资历,阿巴多在候选名单里都不占优。但有一项他占据绝对优势,就是他的性格,大概在经历了卡拉扬的专制时代之后,乐手们希望新任的指挥像阿巴多这样,低调亲和,从不会让别人称自己为“大师”,“请叫我克劳迪奥。”他会这样回应你。在阿巴多带领乐团排练马勒《第一交响曲》时,铜管乐师在曲末时按照乐谱提示站起来演奏,阿巴多立即笑着让他坐下。他告诉乐师,马勒时代因为乐器不够精良不得不起立吹奏,让声音更有穿透力,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了。
“他有独特的光环,你第一次见到他会震慑于他的外在气质,在指挥台上他的手势引导出无限典雅。他的诠释总能引人共鸣,他还像孩子般执著于指挥工作的纯度,并尊敬着指挥的源泉——音乐。”甘茨继续称赞阿巴多。优雅和典雅,几乎每个人都会提到这两个词语中的一个,丹尼尔·哈丁更是用了“难以置信的优雅,能带出别的音乐家带不出的音乐。”来形容他的导师,同样在哈丁的言语中被提及的还有阿巴多的左手,“那是我看过最美的左手,像是揉捏一个实物,而不是硬性创作。他让一切顺其自然,他的手势让声音仿佛可以触摸。人们总是谈及他的优雅、美丽与神秘,其实都是他的人格特质,与他的音乐相辅相成。”
在马勒交响曲中复活
阿巴多酷爱阅读,他喜欢的作家包括契诃夫、卡夫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他同时也是一个具有开创精神的音乐家,在主持斯卡拉歌剧院时,他推行歌剧平民化的策略,将普通工作者带进歌剧院。这些百姓只需要花3.5美元,就可以买到剧院前排的票。他还会组织乐团到工厂、企业、工会、作坊里演出,这为剧院培养了新的听众。“伟大的传统是当前生活的重要基础,但它必须容纳新的事物,以免导致僵化、枯竭。”阿巴多同时也提到,新的潮流必须与传统融合,才能涓流不息。
正是这种在传统基础上创新的思想,让阿巴多在2003年创建了琉森节日乐团,这个乐团的特点是非常规制,每次演出前招人,演完大家就各自散去。阿巴多起用的都是音乐素养最高的和自己关系最亲密的乐师,也有一些人来自柏林爱乐和维也纳爱乐。乐团进行兼顾传统乐团的稳定性和节日乐团新鲜感的新运作模式。
创建琉森节日乐团前,阿巴多大病了一场,2000年他查出患有胃癌。虽然此前阿巴多一直躲避媒体,但这一次他却主动向外界公布了这个消息。插管、流食、疼痛……好在他的手术很成功,术后他选择于2002年不再与柏林爱乐续约。琉森音乐节给予阿巴多和他的乐团很多他们需要的条件,充足的休息和经费、在艺术上的完全独立、长时间的排练等等。阿巴多对此很满意,他说即便是完全康复了,他也会维持这样的生活状态。
尽管人们喜欢阿巴多的温和性格,但是人们也能觉察到他对自我世界的保护。“让他掏心掏肺真的很难,他相当私密,我相信他是个大思想家,但他对自己的想法也相当保护。总之他的人格像谜一样,你只好照单全收。”哈丁是这样说的。甘茨也认为在阿巴多的音乐里有一种疏离感,“其实他已经隐退到自己的世界,他并不是想疏离听众,而是因为他认为任何形式的亲密都是多余的。”
大概哈丁说的话是对的,阿巴多热爱音乐,但不仅仅思考音乐。“当你创造出具有深度的美丽,受到观众喜爱,你和音乐家也能乐在其中,那就是有价值能滋养大众的事物。我们应该是很幸运的,因为这种灌溉得不断运作。在最近几年我也深刻体会到,付出越多,得到的回馈也越多,不仅限于音乐,对任何事都是这样。”阿巴多这样说。
很多人对阿巴多2003年再一次指挥马勒的《第二交响曲》(复活)印象深刻,《复活颂》里说:“复活就在眼前,痛苦无时不在,但我能超拔痛苦。死亡能征服众生,如今也被我所征服……为自己展开双翅,我将直飞云霄,心中感情激荡,把世人难见的光明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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